在赵丽娟看来,她为老四和二丫安排的,都是非常适合他们、为他们量身定做的、完美的道路:
1、她要求二丫顶替自己进厂,是因为90年国营厂的工人身份,不亚于现在的体制内员工。
二丫一个没学历的女孩子,有这样一份工作,意味着在婚恋市场上拥有了一席之地,能找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,结婚生子。
虽然这个国营厂20多年以后会转成民营,但是,厂里对工作了一辈子的老员工还算仁慈,或者给钱买断,或者安排新岗位继续上班……
哪怕二丫到时候实在不想上班了,办个内退,或者自己交几年保险,安安稳稳退休,领退休金,这辈子也算平平稳稳,大差不差。
要是二丫有心气,在这20多年里好好提升自己,说不定能过得更好呢?
反正最差的情况,也就是40多岁的时候被买断,舒舒服服等着退休,总比她上辈子给有钱的老男人生孩子、赚房子、再给另一个有钱男人当姘头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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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辈子,二丫因为跟赵丽娟置气,跑去B京,给一个有钱的老男人生孩子。
老男人事先跟她说好,生男孩就把孩子给家里的老婆养,给她钱和房子,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;
生女孩,二丫认倒霉,自己养,老男人也会给她一套小点的房子,给一些钱,算是给她的补偿。
二丫命不好,生的是女孩。
她只能自己养着那个女孩,住在老男人给的房子里,用那点钱混日子,最后大概是寂寞吧,又找了个有家室的有钱人,给人家当姘头。
正因如此,赵丽娟母女一辈子都不能互相原谅,见面就吵架,谁都觉得对方有错,对不起自己。
2、赵丽娟去找老四的班主任,是为了及时了解情况,不让老四走上歪路。
认识那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以前,老四的成绩还是不错的,有希望上高中,甚至上中专。
大学扩招以前,中专学历也是非常不错的,初中考中专的分数线比考高中还高呢,因为中专毕业就能安排工作。
万一没考上中专,考上高中了,再努努力上个大学,那年月大学毕业也是分配工作的,再晚些,一并轨就不分配工作了。
所以,只要老四考上大学或者中专,未来一定是非常光明的;
哪怕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,那个时代,高中毕业生找工作也是非常容易的——
塘沽那边1984年开始建开发区,很多工厂都在招人,有些还是外国人建的厂子,工资不低。只是这时候没有网络,很多人都不知道呢。
有了好工作,再找个门当户对、知书达理的好媳妇,这辈子不就妥了吗?
可惜啊,她一片好心,全让两个孩子当成了驴肝肺!!
赵丽娟下夜班以后,刚推开家门,一个深蓝色的书包就被人扔到她脚底下,书包里的书啊、本啊、笔啊……掉了一地。
她还没来得及抬头,就听老四在小小的客厅里大声嚷嚷:
“谁让你去找老师的?!成心给我丢人是不是?!”
赵丽娟抬头一看,正是刚上初二的老四,穿着校服背心、平角内裤,脚上连双鞋都没穿,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,恶狠狠的瞪着自己。
老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几岁就没了爸爸,俗话说“疼大的,娇小的”,赵丽娟就是这样,除了大儿子,最宠的就是老四。
所以她上辈子宠得老四骄纵、没规矩,啃老不说,还结婚、离婚3次,每次离婚不要的孩子都丢给赵丽娟养。
这辈子,赵丽娟绝对不会再惯着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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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丽娟抬脚踢开脚下的书包,冲过去给了老四一巴掌!
“谁教你抢低年级同学钱的?!谁让你逃课的?!老师让你喊家长,你怎么不跟我说?!谁给你这么大胆子?!!!”
此刻的赵丽娟正值壮年,身体好、力气大,一巴掌下去扇得老四都懵了,惊得正在厨房做早饭的二丫探出头来,再次瞪大了眼睛围观老母亲打儿子!
赵丽娟不给老四反应的机会,重重的推着他肩膀,大声呵斥:
“回屋穿衣服!多大的孩子了就穿一条内裤!你姐在家呢没看见?男女有别不知道?以后不穿衣服不许出来!”
老四从没受过这种委屈,很快反应过来,狂叫着“敢打老子”扑到赵丽娟身上,手脚并用想跟亲妈打一架!
但他毕竟只有14岁,人又精瘦精瘦的,被赵丽娟用力一扭胳膊,双手被迫倒背到身后。
老四抬脚向后,想踢妈妈的小腿,又被赵丽娟一脚踩在他光着脚的脚趾豆上!
只听“嗷”的一声,脚趾巨疼的老四瞬间失去战斗力!
赵丽娟趁着这个空档,推搡着把老四绊倒,令他趴在小沙发上,然后用膝盖顶住老四搓衣板似的后背,让他动弹不得!
“跟低年级学生要钱!逃课!跟你妈说自己是‘老子’!”
“妈……”
被吵醒的老三从卧室出来,正好看见赵丽娟一只手钳制住老四的两条小细胳膊,一个膝盖顶在老四的后背上,老四被控制得一动不能动,疼得呲牙咧嘴,偏偏不肯求饶。
老三连忙替老四求情,
“胳膊折了!”
赵丽娟看在上辈子老三在病床前照顾了自己几年的份上,决定在老四面前给他个面子,松手站了起来,还气定神闲的拍了拍手,好像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:
“今天看你三哥的面,饶你一回。下次再让我知道你犯浑,犯一次打你一次!”
老四揉着胳膊站起来,看向赵丽娟的眼神里除了一丝丝倔强,更多的是诧异。
“穿裤子去!”赵丽娟呵斥。
“……”
老四嘴巴动了动,似乎想说话,终归还是没说出来,揉着肩膀和后腰,大鸭子似的一瘸一拐回房间换衣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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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丽娟的房子是公产房,厂里分的,当时花了三四万,每个月交几十块钱房钱。
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,两个卧室不算小,客厅很小,以前的老房子很多都是这种结构。
老公活着的时候,赵丽娟夫妇和老四睡一个房间,毕竟老四当时还小;二丫睡客厅,老大和老三睡另一个卧室。
后来老公去世,赵丽娟和二丫睡一个房间,三个儿子睡一个房间。
老大如果结婚的话,赵丽娟就得和另外三个孩子睡一个房间,自己和二丫一张床,两个儿子睡一个双层床,中间拉个帘子。
上辈子他们就是这么住的,因为太多人住在一起,大儿子结婚后摩擦不断,特别是赵丽娟和儿媳徐冬,经常因为一点小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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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丽娟一边吃饭一边琢磨,要不要让大儿子出去租房结婚。
反正过不了几年,他们或分房、或买商品房,总比这么多人挤在这么一个小房子里好受些。
她正想着,二丫忽然叫她:
“妈,我不想进厂。我想跟您干早点。”
赵丽娟抬头一看,老三、老四已经吃完饭去上班、上学了,二丫端着半碗粥,小心翼翼的看着她,满眼祈求。
赵丽娟摇头:
“干早点太累了,还有风险,万一不赚钱怎么办?你还是踏踏实实进厂,找个好对象,以后这辈子就稳定了。”
二丫满脸都是夸张的可怜兮兮,想用撒娇的方式让赵丽娟妥协。
她见识了妈妈这两天的巨大转变,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,但她聪明的知道,妈妈变了,她最好不要触妈妈的逆鳞,有话好好说。
但是赵丽娟主意已定,坚持不同意二丫的请求,还语重心长的跟二丫说:“二丫,妈是为你好。”
二丫终于忍不住了,原本就是装可怜的小脸渐渐冷若冰霜:
“妈,别再叫我二丫了,我长大了,打工都好几年了。叫我仲萍。”
赵丽娟只好说:
“仲萍,你想想,你要是个国营厂的工人,找对象至少也得是国营厂的工人吧?你要是个早点摊上卖早点的,你能找什么对象?你现在这个岁数,最重要的是有个稳定的工作,找个好人家。”
二丫把已经凉了的半碗粥往八仙桌上一墩,气哼哼的说:
“我最讨厌的就是稳定,一眼就能看到死。我不甘心。”
她大概看出赵丽娟听她这么一说,脸色有些僵硬,想起妈妈打大哥、小四时的情形,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,撒着娇说:
“妈,求求您了,我最讨厌进厂了,我这几年一直在饭店打工,我愿意跟您一块儿卖早点,说不定以后咱们也能开个小餐馆、当老板娘呢!进厂的名额给老三吧?他上班那个地儿,老板可黑了。”
老三韩叔勇今年初中毕业以后,一时没有合适的工作,暂时去了一家私营的家具厂。
说是家具厂,其实跟家族作坊差不多,厂里当头的都是一家人,工人们底薪很低,计件给钱,比国营厂辛苦多了。
赵丽娟上班的那个国营厂,虽然熬时间,但是管理很松散,有时候迟个到、早个退什么的,顶多挨两句批评,从来不会真扣钱,干活的效率也不高。
按赵丽娟的脾气,有些工友上班就是磨洋工,总想着别人多干点、她少干点,好像她少干点就能占多大便宜似的。
所以赵丽娟不愿意儿子去,男人去那里上班,这辈子就耽误了。
而且,男的60岁才退休,老三去那边,公转民的时候刚40多岁,躺平太早、努力太晚,还是二丫……仲萍去更合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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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明明都是为孩子好,谁知二丫根本不领情,气哼哼的把碗往前一推,尽量压着火气跟赵丽娟恨恨的说:
“妈,您辞职不辞职、卖不卖早点我不管,您也别管我。反正我不进厂。那是厂吗?那就是陵园!是坟地!
我宁可接着打工,也不当看坟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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